1957 (一)
(可以看做是这几格漫画的扩写吧,默。当时看这几格,脑补了几万字虐文)
巷口有一颗稠李树。
光秃秃的枝头只余最后两片枯叶孑然坚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他同志们早纷纷坠地,独留下它俩遥遥相望,仿佛暗自较劲儿谁将笑到最后,又仿佛陪伴着彼此……
即使希望所剩无几,即使前程黯淡无光,漫天风雪中,意识到自己并非拓落只影,就已添了份心安。
至少还有彼此。
冬兵诚挚地希望它们能活到来年春天。而近年来冬兵少得可怜的愿望,尤其是关于延长时间的那类希冀,无一成真。
肆虐的狂风卷走其中一片枯叶,离开它的同伴……
终于,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那曾经孕育了它们,却终将它无情埋葬的“母亲”。
无一例外。
毫不留情。
才停不久的雪又悄悄下起,长长的冰柱像匕首倒挂檐前,街道只余无尽的白,连此刻冬兵的呼吸都是白色的。
任过去这条街如何多彩,眼下全被这单一色调取代。寒冬像一位专制暴君,残酷地抹去一切过往,霸道地只允它的专属色存留。
冬兵视线可及的世界定格成如此一张黑白照片,唯一彩色的部分是位美人儿。
小脸冻得白里透红,祖母绿的美眸轻移,左右一顾一盼之间,四周空气都仿佛随之灵动起来。一头红发像冬日原野上的一团火苗,而他迫切地希望被它温暖。
遛进心底,瞬间燎原。
连带着刚被解冻的他,麻木的知觉正一点点复苏,他仿佛听见破冰之音,神经末梢重新感知到人间温情。
火源的主人因分享一个秘密而与冬兵靠得极近,他甚至能闻见她发间芳香。
他贪恋着这点温暖,迫切地想将这一切刻进眼底,藏进心间,永不放开。铁臂离开了挂在肩上的狙击枪,悄悄探向美人腰间。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无比熟稔地吻上娜塔莉亚那漂亮的前额。
该死的,他真想她。
比自己以为的还想。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到自己从冷冻仓里再一次活过来了……
那些亲密记忆也跟着接肘而至,噢,娜塔莉亚,他的宝贝。
下一刻,冬兵却被轻轻推开。
猝不及防。
“同志,你真英俊。与我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生得一般模样。好想绑了你私奔到天涯呐!”娜塔莉亚伸手摸了摸冬兵的脸,略带沙哑的声音诉说着诱人的邀请。
蓝灰色的双眸一亮,就像雪后晴空,嘴角毫不掩饰地翘起,寻她芳唇而去。
娜塔莉亚一手轻轻抵住他再次接近的胸膛,一手抚上他的棕发。待发现自己这么做了,又如此熟稔自然,心下一惊。
“这可怎么办嘛,下月我的姓氏就会变成肖斯塔科。”调皮地勾了勾冬兵的鼻梁。典型的黑寡妇式俏皮话,轻松调情,实则不着痕迹地拒绝了他。红房交给她一切迷倒男人玩弄于鼓掌的方法,这正是她在一场场逢场作戏中全身而退的保护,独留男人们心痒难耐又怅然若失。冬兵只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体味一回。
肖斯塔科,是了。方才她分享的那个秘密,就是关于她与阿列克谢·肖斯塔科将近的好事儿。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事实上上一次,他半夜从窗户翻进娜塔莉亚卧室……直到被两人的组织无情分开时,他们就在讨论这件事。
那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还不真切,直至——
被分开,被冷冻,从四肢到五脏都被绝望侵袭。
“曾经我们是一对甜心,但不再是了……” 见鬼的!冬兵暗骂一声。在他意识到之前,脑海中声音竟赫然形成了言语……大抵这尖锐的声音实在响彻脑髓、无以忽视,压过脑中所有乱哄哄的鬼话——自他解冻醒来,这就是他日日夜夜、唯一的念头。睡着时只记得前半句甜蜜的美梦,醒来留给他的只有后半句苍白的事实。
娜塔莉亚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好似不懂他所言。但很快,祖母绿的双眼轻轻一转,状似漫不经心地偏向巷口。就好像她原本只想重新确认下这儿无人接近……
那个在他面前像孩子般活泼的娜塔莉亚……终于小心藏起喜怒哀乐,是个更优秀的间谍了。是因为那些他查到的、令他这个教官与有荣焉的新近履历,亦或是……组织编程的一部分?
若非他太了解他的娜塔莉亚,必然难以捕捉她此刻心情。然而,只需这么一个稍纵即逝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心中最混蛋最糟糕的那个猜测已然成真…… 眼前的这个她,有着他朝思暮想的火红长发和绿眼睛,却已然不再是她……
不再是他的娜塔莉亚。
提起她那该死的未婚夫,若在过去,他会说:“那个混蛋” ——因为他笃定拥有娜塔莉亚全部的爱,即使那人的姓氏将会取代罗曼诺娃,在他眼中也从不是对手或者假想敌。
拥有娜塔莉亚的爱,就好比拥有了全世界。
有娜塔莉亚在,他就无所畏惧。
知道她被组织嫁给并不叫“冬日战士”的混蛋,他烦躁过,却并不怕。
被迫分开被冷冻,他也没那么害怕。
可如今……他慌了。
她不记得他。
如同白雪抹去了这条街所有的颜色,檐顶的“匕首”全在这一瞬扎向他心窝——他与她之间的一切纽带,也被生生切断了。
残酷的训练不曾击溃他,刀尖上舔血的人生不曾击溃他,被一次次冻起也不曾击溃他。
然而要击溃那个令人谈之变色的“冬日战士”,原来只需要娜塔莉亚一个错愕的眼神。
她不记得他。
她将一切忘却,如今阿列克谢·肖斯塔科才是她唯一所知的幸福,所以他只能为她献上祝福——“嫁给祖国母亲的试飞员,是无上光荣。”
他现在脸上的神情一定僵硬可怖,加上眼罩俨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冷酷无情的冬日战士。原谅他……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他该死的一个字也不真心的“祝福”,已经花去了几乎一半的自制……另一半都用在强令自己人类那只手,不要如过去每一次那样搂上娜塔莎的脖子,与她额头相抵、交换呼吸……
该死的,他多想好好祝福她去追寻幸福……他多想给她留下一个笑容——即使她早已忘记他真正是谁……
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是的,冬兵同志。”也许是娜塔莉亚并不在意陌生人形式上的祝福,也许是娜塔莉亚对陌生的他不再能像过去那样透过他的言语看到他的本意,又或许她坚信他说的就是事实——从此以后,身为肖斯塔科夫人就是她的幸福……
还能说什么?僵着一张脸,骗她,也骗自己那就是他再真心不过的祝福。
一时场面冷的如同西伯利亚的冬天,若不是娜塔莉亚的养父及时出现的话……
与面对他的生疏与冷然相拒不同,他曾经的甜心娜塔莉亚猛然扑向了伊万诺维奇的怀抱,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娜塔莉亚在伊万耳边交换了几句话,以冬兵顶级间谍的听力本不是问题,可冬兵此刻呆若木鸡,他们之后说了什么也全然不知。
直至娜塔莉亚挽着伊万的胳膊似要离他远去,冬兵才如梦方醒地唤住她——“娜塔莉亚,等等!”
她懒懒回眸,眉梢眼角万般风情,展露出一个属于“黑寡妇”的模式性笑容,充满魅惑,与方才面对伊万时欢喜的自然弧度全然不同。也与过往在他臂弯中满脸幸福的小女人羞笑全然不同……
她冲他眨眨眼,似等他开口。
而他眉毛纠结在一处,双唇一张一合,却半天挤不出个字来。
“怎么了?冬兵同志?”
他贪恋得看不够她最后一眼,却又不敢继续看下去,目光从她的头顶滑下脚尖。她穿着12厘米的高跟长筒靴,在雪地里。
因为她是红房最得意的弟子——致命诱惑的小蜘蛛。
心好痛。一切,在他与她相遇之前已经注定。
他们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组织惩罚了他与她。把他锁进冰柜,把她洗脑编程……又刻意保留了他的记忆,再令娜塔莉亚亲口把婚讯告诉他。
他是不是该庆幸,忘掉的那个人是娜塔莉亚?还好,不能忘的煎熬与痛苦,他一个人受着就好。
她就去享受她寻常人的人生吧。据说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芭蕾舞蹈员。
“天气冷,就不要穿高跟鞋了,好吗?” 容易崴脚。也许装作仅仅想说这个会比较好。
娜塔莉亚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个友善真诚的笑容。然后再次转身。
冬兵久久伫立在寒风中,直到娜塔莎的红发消失在属于冬兵的四倍目力的尽头。
稠李树最后一片枯叶依然坚挺,孑然一身、无所依倚。
别了,我的娜塔莉亚。
TBC
总算是补完了漫画全部的冬寡线!!!撒花。终于敢写正式点的非小甜饼了。泪目
你们说我还写下文么?虐的我都不好意思继续了……………………本来还想写两人重逢呢。但想想过程刀太大,就有点……
我顶大盾跑啊………………
还有我文笔太渣了实在,带不起我觉得很唯美的脑洞, 哭瞎………………